地產生態圈 VS 文化生態圈

在香港遍佈地產商有規劃地發展出來的倒模式商場生態圈之間,一處偏遠的角落,一個藝術文化生態圈靜靜地滋長,尚幸地產霸權的捉抓還未伸展到這一片土地──火炭工業區。不經不覺,隱身於工廠大廈森林的火炭藝術村發展至今已有十年,又最初零丁數戶,到今日百多戶藝術家工作室,令人驚嘆在地產巿場主導的城巿當中,她竟有如斯的生命力。

火炭藝術村於每年一月份其中兩個星期的周末對公眾開放,每次都因為地點偏遠和忙於其他事情而錯過僅四日開放的時間。前兩天,9月27日星期二早上,畫班老師Joanne突然傳來短訊相約到火炭藝術村,我回了她一個訊息:你知道哪些工作室會開放嗎?我再給她一個訊息:好吧!12:45pm在火炭鐵路站見。手上沒有藝術村的地圖和資料,匆忙間拿了兩張藝術家的名片,好歹有個方向,要不然先到他們的工作室扣門。

到達火炭站,站台地圖上沒有藝術村的標示,出口處的水牌同樣沒有,與石硤尾藝術“村”(其實只是一楝建築)由鐵路站到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的沿途路上到處有明顯的指示牌和橫額大相逕庭,奇怪近百戶的藝術村反而遭港鐵忽略,被政府遺忘,這屬好屬壞?多一點寧靜,多一點生存空間?

等了十五分鐘,Joanne終於來了,她手上沒有地圖,也不知道從何開始。我們先依名片上寫著的山尾街走去,走了十來分鐘,眼前不過是一楝楝工廠大廈,一點藝術村的跡象也沒有,Joanne問我們走對路了嗎?我有點猶疑,但名片上的地址還要經過幾座工廈才到,反正就只知道名片上的兩家工作室,先拜訪他們再說,若然都碰門釘就沒辦法了。

門鐘按下,開門的正是郭玉美老師。郭老師給我們這兩位不速之客嚇着,但還是歡喜地把我們迎進去。碰巧郭老師正忙於編稿,沒有外出吃飯,我們算是走運。也許出自藝術家的那份熱情,郭老師不但沒有因為我們不請自來而拒諸門外,相反還百忙抽空給我們講解《香港視藝誌》的出版概況,讓我們參觀她的工作室,介紹她的珍藏。郭老師只怪我們沒先來個電話,讓她執拾書桌。

郭老師去年創辦《香港視藝誌》,並在浸大及工聯會等授課,在本地藝術界是老行專,我在最近參加的一個藝術概論課程上認識她,她人很和藹,沒有架子。她的工作室,一屋白色牆身,光猛潔淨,靠牆一張貴妃木床,工作太累時,可以舒適地躺下休息,兩邊相對的牆身分別掛着郭老師的水墨畫和《香港視藝誌》藝術總監的插畫作品。自然光從寬闊的窗穿透間隔兩個空間的屏風書架,投進郭老師工作的長槕上,近窗的一列櫃陳列着老師經年的美術珍藏。離開郭老師的工作室之前,她還不厭其煩地給我們聯絡多個正在工作室的藝術家。沒有老師幫助點燈,那怕我們便得為此行劃上句號。

接下來拜訪的幾位藝術家,他們均長時間駐守在工作室內進行創作,相對較全面地投入藝術事業。聽其中一位藝術家說,這裡雖然有近百戶工作室,但九成都另有全職或兼職工作,平時只有約莫十位藝術家會留在“村”內。

跟着笑容隨和的林東鵬走進他的工作室,最喜歡是那寬闊窗框外的山景和滿室木畫作品,帶點水墨或古石刻的風格,內容貫穿古今,由山水動物到現代人物。到訪之時,地上正鋪放着一塊塊木板,告訴我們林東鵬的新構思是一件由多塊木板湊合起來的大型畫作。工作室內有不少林東鵬構思後實驗性地造出來的有趣作品,包括頭頂上一枝枝四方柱體源自凝固煙花的意念。

在火炭工廈的租工作室的好處是地方闊落、景觀一流,我們正艷羨他邊享受如斯山景邊創作,他說前面很快會建幾座高樓大廈。

相對林東鵬工作室內彷彿有無盡的寶貝讓你發掘,Castaly(梁靜雯)與Sue的創作室顯得平平無奇,若大的空間只擺放着數件畫作及少量東西,然而卻是此行收獲最豐富的一站。Castaly解釋道:「由租用第一間創作室至今,已搬遷過四次,每次都要為解決拆卸搬運問題而頭痛,現在不會花心思去佈置空間,我們始終只是租戶,而且東西少點,隨時可以運用空間製作大型的作品。Castaly是最早一批進駐的藝術家,經歷十年變遷,深感有足夠實用空間更為重要,她現在與Sue和三位兼職藝術家合租千尺單位,幸好另外三位並不經常回來,兩人才有足夠空間進行創作。

Castaly提到其他駐守火炭工廈的藝術家是同學,我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們都出身於中大?」Castaly忙說:「人們都以為我們約定(在這裡發展藝術村),我們不少同學都住公屋,家裡沒有空間擺放作品,為了準備畢業作品和日後可以延續藝術工作,找過很多地方,火炭工業區是最適合不過,鄰近中大,面積大而租金便宜,數人合租千尺單位也能免強應付。」久而久之,火炭工廈就凝聚了一群來自中大的新晉藝術家,後來慢慢吸引了不少非中大人的藝術家進駐,演變成今日的藝術村,Castaly娓娓道出火炭藝術生態圈的源起和發展,這才知道火炭藝術村是未經過刻意規劃的。難怪每個藝術家工作室都盡現其個人特色,散發着一種有機的自然美。

平日這個生態圈內就只有十數個藝術家在默默認真創作,只有在一年一度的開放日,公眾才有機會窺探藝術家工作室的模樣。Castaly說:「這個時候,我們都會盡量展示自己的作品,與大眾分享,但並不會刻意標價,除非有人主動詢問,作品是源於想創作,不是為了銷售」,這一點與商業味重的畫廊展覽折然不同。

Castaly沒有對我們的到訪感到不耐煩,她說:「在開放日,百戶工作室都會對公眾開放,可以一連兩個周末拜訪所有工作室,不過那時擠得水洩不通,反而不能像現在這般交談。」來去匆匆,也很難作進一步了解。Castaly說初期只對行內人開放,主要是彼此的交流,早幾年開始對公眾開放,多了一批想認識他們的藝術的人,近年有計劃地宣傳,結果人頭湧湧,真正想認識藝術的人卻相對少了,他們有的為了習作、做研究,更多的人只當作是周末餘興節目。像她這樣的藝術家,當然渴望遇上知音人或多些人去認識了解他們的創作。

Castaly表示希望見到類同的生態圈可以在其他地區發展,但面對地產主導下的巿場,確實難有生存空間給予近似的本土文化生態圈萌芽。而這群默默創作的藝術家,也正面對地產巿場波濤湧起的隱憂。隨著越來越多藝術家進駐,業主見有利可圖,現時火炭工廈的租金已漲價近兩倍,Castaly慨嘆現在香港很難再找到租金相宜的千尺空間做創作室,在薪酬未能追上物價、地價的形勢下,師弟妹的竟況比十年前要困難得多,這無疑是新晉藝術家的一大障礙。

離開Castaly和Sue的工作室,到她們的師弟Roy的木作坊拜訪,和師姐一樣,他並不是全職創作自己的作品,Castaly和Sue兼職其他工作,Roy則專為其他Artists承包與木頭有關的藝術作品生產,Roy說:「我們都要糊口和交租。」木作坊內有好幾部切割鑲嵌木頭專用的機器,地上散滿木頭的碎屑。Roy的作品以機動設計為主,木頭製作反而是糊口的副業。

行程最後一站是「自得窰」陶藝工作室,陳錦成正在製作一件陶器,他沒有嫌我們阻礙他工作,還鼓勵我們到處參觀。若大的工作室,有好幾部拉丕機器,獨立燒窰房,還有半露天擺放瓷器和其他大小工具的平台,屋內充斥着各種陶瓷作品。我問了陳師傅一個很無知的問題:「(我們)要完成一件陶瓷要多少時間或堂數?」陳師傅的答法懸疑,「約一個新學生在八堂內已經能成功拉丕,我讓他終生免費在此拉丕做陶瓷,那是個天才呀。」我又再追問:「那倒底要多少堂?」然後他又說:「拉丕可以很快,不用一堂的時間。」談話間,陳師傅給手上作品完成磨光,還樂意地給我們示範拉丕,看見陳師傅認真地拉起一個丕來,僅十來分鐘的時間,我們倆卻看呆了,口裡吐出一個字“難”,難於掌握,難在經年累月的經驗和技術累積,沒有陳師傅那一股專注力和堅持,莫說一件作品,連拉丕這個步驟也無法做得好。走的時候,陳師傅說歡迎再來探訪。

感激郭玉美老師的引薦,感謝諸位藝術家的友善接待。期望火炭藝術村繼續百花齊放!希望更多本土文化生態圈突破地產巿場的勢力,展現獨特生命的色彩。

本篇發表於 每日絮語。將永久鏈結加入書籤。

1 Responses to 地產生態圈 VS 文化生態圈

  1. meiping 說道:

    謝謝來訪火炭藝術村,香港的藝壇實在需要更多的關注支持!
    附:未段[自家窑]應為[自得窑],悠然自得之意.

發表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