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着回憶走過去

廢筆數年,對文字的記憶已然依悕斑駁。記憶總在不經意間化成霧氣。再次執筆,竟然是撰寫一篇讀後感,那是初中的玩意呀。《踏着回憶走過來》一書記載作者蔡利民兒時至少年時期,在明華大廈的日子,以至後來再訪舊鄰長輩已唊着歲月的唏噓。此書在歷史文獻的基礎上,感性地描畫了那些年的生活點滴,映照著同代人的成長故事,往日濃情堪回味。

我與作者相差十八年,居然有着不少交疊的回憶。八十年代中期開始,香港城市發展之急促,令一個時代的文化幾近消失於無聲無色之中,那一片片交疊也就集中在我十歲以前。與作者不同,我一家由寮屋遷入公屋後,才誕下我,以後就是一家六口。故此我的記憶僅圍繞公屋大廈。一邉讀着《踏》書,一邊沉思,昔日舊事襲上心頭‥‥‥

工廠外判加工工序給社區內家庭的運作模式,在七十年代達到全盛時期,至八十年代末已至尾聲。而我仍是孩啼之時,母親抓住了工業時代的尾巴,把外判工作帶到家中。印象較深的是剪牛仔褲線頭和穿膠花。我們一門四傑女為了賺取積蓄都會自動獻身,一天工作下來,可以換到五毫子至一元不等,也不曉得母親有沒有抽佣。這個價在當時僅夠買一塊麵包,對於沒有零用錢的窮孩子而言,珍而重之地儲起來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書中提到每逢盂蘭勝節,便會燒起一堆熊熊烈火。相信不少公屋人都有類似經驗,但不一定在盂蘭勝節。例如我家在此日沒有進行盛大儀式,也不見得鄰里街坊有,最多只在家門前化元寶,大廈內外相對平靜。反而在中秋節卻會見到公屋附近、大廈內、公園仔各處都有人在玩火,煲蠟是較富裕孩子的玩意。我家幾姐妹會燒報紙和所有可以燃燒的紙張,最期待就是看到勢頭夠大的火焰。大概小朋友都喜歡玩火吧。沒有管制年代特別令人懷愐。中秋過後到處是烏黑黑的碳痕和紅蠟跡。

至於作者在乒乓波枱上的爭霸稱雄,更是一眾公屋小子的共同回憶。不過,依我記憶所及,我居住的長康邨一期三座大廈最初並沒設有乒乓波枱,後來在拆卸各座原來房屋署辦公室的位置建設了新穎的波枱,搓波的場面在放學後及週末此起彼落。我大家姐也是常客,常與好同學芳姐相約搓波。這個情況到我入讀中學後有着明顯的轉變,九十年代經濟蓬勃,「上車」容易,新一代都遷出公屋,造成屋邨人口老化,屢見波枱被閒置冷落的情況。在那個不用爭枱的日子,我和三家姐偶然會來打「滴滴仔」。而在還沒有波枱的日子以前,三座大廈之間奇妙地有一個設有球網的露天羽毛球場。羽毛球是我家幾姐妹最喜愛的免費消閒活動,可是得聽天由命,打風落雨自然不能落場,天朗氣清,但風勢稍大最掃興,有吉場也不會有打羽毛球的興致,本來發得很好的球隨風一飄,心也飄走了。今日大概再難找到露天羽毛球場這種產物。

其他交疊的回憶諸如行山晨運徑,掛八號波的日子在家圍爐泡茶這類合家聚首一堂的温馨場面,雖非與公屋有必然的關聯,卻或多或少串連着各自沉殿的歲月。閱讀《踏》書期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一直不經意的事情,母親的性情大變應該是在那一年。那年暑假快要結束,母親帶着我和三家姐,從家鄉返港回家經羅湖口岸入境,母親一如以往用竹竿單肩挑起粗麻繩包裹的兩大袋行李,踏上移動扶手電梯,突然間失去平衡,差錯了一腳,人和行李連滾帶翻到了地下,頭沒有跌破卻是痛得要命,我記得當時母親沒有即時入醫院,事後找了中醫師看診,喝煎熬數小時的中藥湯。從此,母親再沒有使用扶手電梯。那年是強大母親的轉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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